第1章 花市街的包子店(1/2)
从高空俯瞰,花市街城中村就像一块四边形的黑色胎记,肆无忌惮地贴在西京最繁华的地段中心。
此处原占地面积十二平方公里,村内两条单车道交叉,延伸到主干道。
东面入口立着一道石头牌坊,据说有一两百年历史了,上书“花市街”三个大字,龙飞凤舞,牌坊内外,天差地别。
牌坊外,西京新城,西京的中央商务区,这里汇集了城中乃至国内最贵的写字楼、住宅区、酒店和商场。
牌坊内,花市街是城中村,清一色的自建房。
临街这边一层都建成了商铺,开着各种小店,快餐、小吃、衣服饰品、情趣用品……衣食住行,包罗万象,样样都便宜。
杂货超市整天大喇叭音波轰炸:“十元一件大甩卖,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楼宇高高低低,住客形形色色。
房与房近在咫尺,打开窗户,对面住家便一览无遗,家家户户住久了相互熟悉,这边的人伸手就递一袋桃子到那边,那边时不时送一盘凉菜到这边。
窗边晒衣服的主妇们隔着一条巷道聊天,言语来一句去一句,半空抛洒,连绵不断,像杂技演员两手之间抛接的球。
花市街里没有高低贵贱,入我门中,皆我族类,自成一格。你可以说它是西京,它又不是西京,这里没有太多规矩,吵闹、低俗,却又生机勃勃。
这方寸之地住了数万人,存续着无穷可能,既卧虎藏龙,又藏污纳垢。
凌晨三点,花市街,方圆包子店二楼东侧的小房间。
乔希年并没有睡着,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意识到快到时间了,她伸手按停正要响的闹钟。然后她翻了一个身,借着窗帘外透过来的银色月光,凝视着睡在身边的儿子乐乐。
小小的孩子,像一只猫咪般蜷缩着,他把被子压在身下,睡得很熟,嘴唇微微张开,小脸蛋红扑扑的,长睫毛像两个小帘子,密密地盖在眼睛下。他睡着时的模样,每一个细节,都在乔希年的内心引发温柔的颤动。
正是春末天气,早晚微凉,她把自己这边的被子盖到儿子身上,转身下床穿衣服。不用开灯,她对这个自己住了快一年的地方了如指掌:八平方米,靠墙有一张简易床。床头摆了一套给小孩子做作业的小桌椅;床尾墙壁上钉了几条隔板,摆着大大小小的塑料置物箱,放她们母子的衣服、日用杂物;床下塞着带滑轮的长条盒子收纳床上用品,还有一个乐乐的带着盖子的藤编篮,里面放他的玩具和书。作为一个跟着当服务员的妈妈生活在包子店里的小孩子,他的书算是非常多了。小窗户开了一条缝透风,乔希年在窗台上放了一个米酒瓶,几支小雏菊迎风摇曳,菊瓣伸展,柔弱而无畏。
她走了两步,踩到地上大堆报纸,这些都是她的睡前读物。
乔希年弯腰把它们归拢到一起,放在了小桌子上,微茫的月光照着其中一张证券时报的头版标题:《2.5亿,证监会向国约法人代表开出史上最高罚单》
乔希年从房间出来,穿过走廊去尽头的公用洗手间洗漱。隔壁房间的灯亮了,袁哥和方姐在屋子里说话,声音压得很低,怕吵醒女儿妞妞的熟睡。只不过一扇薄墙,隔音不好,外面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婆娘,你多睡一下子嘛,我先起来做事。昨天晚上啥子都弄好了,来得及。”
“醒都醒了,不睡了不睡了……我的鞋子呢?”
“这里这里,我给你拿,你腰疼莫弯腰。”
“声音小一点儿,莫把娃儿弄醒了。”
“晓得晓得,来,我给你穿鞋子。”
老板娘像个小女孩一样笑起来。
乔希年情不自禁也笑了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愣了神。过了好一会儿,老板“咚咚咚”下楼的脚步声传来,她赶紧端着脸盆回去,方圆包子店的一天开始了。
方圆包子店一天卖大概一千两百个包子,三种固定口味,鲜肉、酱肉和梅菜素包。看老板心情和采购情况,不时推出新口味,拿张白纸写了往收银台后一贴,就当新品出炉昭告天下了。每次做的数量不多,是个意思,然而这点儿新意思格外受顾客追捧。大家每次都踊跃购买,平时吃两个的,遇到新品会多买一个。
六点半左右,第一个来吃早点的客人走进了包子店,说:“一笼葱肉包,一杯豆浆,在这里吃。”
这是个熟客,街口开五金店的邻居吴胡子,略有点儿驼背,留把大胡子,经常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看天,看得入神,顾客进门叫他都不答应。他在此孤家寡人,每天早上来包子店吃东西,狼吞虎咽不到十分钟就抹抹嘴走了,临走看了看包子店的大门,跟老板娘说:“小美,这个卷闸门生锈了,我关店了给你来整整。”
老板娘很利落地答应:“好嘛,你记得来整哈。”
七点左右,上班的人多起来了,顾客如同潮水一般涌入狭小的店面。老板娘从收银台那里落荒而逃,冲进后厨把乔希年赶出去顶班:“你去你去。”
乔希年洗了手去收银台,那里已经排起了长龙。这个点儿来吃早饭的,大多是穿工作服的工人、中小学生、住花市街去市中心上班或者刚下夜班的,拥在收银桌子面前七嘴八舌地点东西:
“一笼葱肉,一笼素菜,两杯豆浆,两个锅盔。”
“一笼葱肉,两个锅盔,不要豆浆。”
“两个锅盔,一笼素包子,打包。”
方圆包子店在花市街小有名气,生意明显比周围的早餐店好,全因为老板亲手做的葱肉包子和灶烤锅盔是镇店之宝,做出了水平,做出了境界。
包子皮薄馅香,蒸的火候格外到位。肉是手切的上好鲜肉,不用绞肉机,肉味香浓;葱量下得恰到好处,又提鲜又不呛;调味不咸不淡,油水不腻不寡,回味厚永。
锅盔做法要复杂些:调好了味的肉馅或者红糖跟面揉在一起,和上劲了进蒸笼,蒸出来再摆到明火炉膛里烤,慢火细制。老板拒绝烤箱,说怕失了原味,因此一天只能烤十一二炉。
新鲜出炉的时候一个个锅盔微焦冒油,鲜香酥脆,咬下去唇齿生津,一口入魂。
这两种小吃到处都有,绝对入不了各种美食杂志或者点评榜单的法眼。只有来过的客人才知道,方圆包子店的,跟其他大路货根本不是一码事。
夫妻店,一切规章制度从简。收银机都省了,进账出账,都靠手记,以前是老板娘的事,现在都归乔希年管。她以一对十,耳闻心算,顾客点完单,这边就算出钱,顺便把手写的单递过去,无缝衔接,比老板娘拿计算器一笔一笔加加减减要快无数倍。她来之前,每天包子店在点单环节都会损失很多不想等的顾客,现在完全不是问题。只见乔希年“唰唰”往外出单,效率高得令人咋舌。
七点这一波忙过去,八点多又来了一波。这个点的顾客和上一批不一样,很多是从其他地方过来西京新城工作的白领,衣着打扮明显比较上档次,尤其是女孩子,很多都拿名牌包、穿高跟鞋,妆容一丝不苟。她们中好些人也是熟客,包子天天买,吃起来也很开心,但每次接过装包子的透明塑料袋都一脸嫌弃,两个手指头捏着一点点袋子提手,离得远远的,好像生怕那气味粘到衣服或皮肤上。
乔希年来了没多久就建议店里配一些食品包装用的纸袋,质量好一点,设计大方些,也不白给,谁要谁多给五毛钱,成本才一毛一个,店里也不亏。
老板娘拼命摇头:“麻烦死了,算包子豆浆都算不过来,还为了五毛钱给自己找事哦。”
乔希年说:“有我呢,算得过来,反正付款都是手机扫一下,又不用找钱。”
老板娘一听,既然是你算,那行吧,加纸袋。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这个时间点的销量猛然上升了一倍多。
乔希年看得很准,白领丽人们一天天的好生打扮,帽子、包包、鞋子配得整整齐齐,那必然是不愿意拎一塑料袋包子进电梯的,多寒酸。配个纸袋,算是能见人了,姑娘们挺高兴,于是随手就买多几个带回办公室茶水间慢慢吃,有时候还给关系好的同事带一份。
最爱给同事带包子的是个小伙子,姓李名吉祥,留个平头,眯眯眼,身材圆滚滚的,皮肤出奇地白,他总是没说话就开始笑,一看就知道脾气肯定好得不得了,泥菩萨似的,没有半点火气。
他一礼拜起码有三天,下了地铁就直奔方圆包子店。自己吃不算,还几袋几袋拎着跑回办公室,胸口工牌乱晃,上方印着“盛世投资”四个字。
三月底,天气还是凉飕飕的,不时春雨连绵。有一天李吉祥来得格外早,七点多就趴在收银台找乔希年下单,点了无穷多:一百五十个酱肉包、一百五十个鲜肉包、一百个锅盔、七十杯豆浆、三十三杯米浆、十碗银耳莲子羹,三个包子装一袋,另外三十份老板亲手腌的小泡菜,用塑料小碗装。
老板娘看到订单心情冰火两重天,生意好当然高兴,装这么多零碎又烦了个半死,她一边装一边问:“小李,你今天是要干吗?搞包子批发吗?”
李吉祥乐了,说:“哪里是包子批发,今天集团公司在这边办公室开大会,所有人都要八点到,老板特别批准可以在会前一起吃早餐,我们部门的人鼓动说一定要吃你们家的包子,否则白来总部了。”
他很有骄傲感,道:“这可多亏了我,中英双语我都用尽了最高级的形容词来吹你们家的包子了啊!”
老板娘笑着问:“那是不是真这么好吃嘛?”
李吉祥斩钉截铁点头,连说:“好吃好吃好吃。”
老板娘得意劲儿溢于言表,一昂头,道:“那是必须的。”
麻利地装完泡菜,老板娘转身就往厨房走,脚还没踏进去,嘴已经开始说了:“袁哥,袁哥,我跟你说嘛……”这是拿着小李的话去夸老公了。
李吉祥做了个鬼脸,悄悄对乔希年说:“老公吹。”
“是啊,老板娘特别愿意夸老公。”乔希年说。
李吉祥老气横秋地附和:“这是对的,要是自己老婆都不愿意夸,他还能去哪里找存在感?”
他点了一遍包子袋,又加了两个锅盔,终于点完了,刚说“好了,就买这些”,乔希年无缝衔接旋即报数:“488块5毛,连包子带喝的加袋子全部,少收五毛钱给488就行。”
小李掏手机扫码,由衷赞叹道:“乔姐,你这心算能力太牛了,佩服!”他很好奇,“天生的还是练出来的?”
乔希年淡淡地说:“练的啊,天天卖包子。”
小李过去交了票等拿包子,闲着也是闲着,又回来收银台跟乔希年继续聊:“我不信,老板娘卖包子比你时间长吧?上次我来买包子,你不在,五个人的分量她用计算器算了两遍,算出来三个价钱。”
乔希年微笑:“给你算多了还是算少了?”她笑起来时鼻翼微微皱起,有一种成熟女人身上非常罕见的孩子气。
李吉祥说:“算少了。”
“是因为你买得多所以少收你一点吧?”乔希年很实诚。
刚好老板娘夸完老公晃出来了,板起脸:“说我坏话呢?”
李吉祥嬉皮笑脸:“不敢不敢,我哪儿敢说您的坏话。您要是明天不卖包子给我了,我们团队的人不得打死我?他们都爱吃这口,别无分号。”
他有备而来,带了一个非常结实的大手提纸袋,把所有吃的装好,一路小跑走了。
因为李吉祥的批量采买,早上的包子比平时早了一两个小时卖得干干净净,十点多就空下来了。袁老板做好了午餐要卖的包子,收拾了厨房,蹬上三轮车去五公里外的农贸市场采购,老板娘从厨房出来找乔希年:“你今天不是说要去医院做检查嘛,这个时间了挂不挂得上号哟?”
乔希年看了看墙上挂的钟,说:“下午两点钟,还早。我提前网上挂了号的,去就行了。”
老板娘感慨了一下:“现在是方便哈,有个手机,随便点几下就把啥子事都办了。”
她放下抹布,从收银抽屉里摸出一小沓整理得整整齐齐的现金,递给乔希年,“趁着现在空,你赶紧走,不急回来哈,中午我自己搞得赢。路上逛一下,给乐乐买双新鞋子,娃娃脚长得快,现在那双要穿不得了。”
乔希年一愣,她天天和乐乐在一起,却没有注意到儿子的鞋子已经小了。惭愧与惶恐交织着涌上咽喉,微带刺痛。
她摆手不肯接:“我有钱,我自己去买吧。”
老板娘心直口快:“你有没有钱我还不晓得,拿着。”塞她手里自己又忙去了。
乔希年看着老板娘背影低了半天头,不声不响爬到二楼换了双鞋子,出了店门。
离方圆包子店最近的地铁站是临江路站,走过去十分钟,进去三号线坐五站,再换乘到八号线坐六站,就来到了八号线的新街口站。
这个站在老城区。C出口对面有一栋永发商务楼,是西京最早建成使用的写字楼之一。当时风光,现在当然是破败不堪了。大堂很暗,墙壁上到处都是渗水的纹路,大门敞开,里面闻起来却很像地下室,潮湿而沉闷。
一个胖胖的保安坐在大堂里埋头玩手机,根本不看都有些什么人进进出出。电梯也是二十年前装的,轿箱很小,顶上亮着一盏黄黄的灯,在这两平方米的范围里,世界永远是日暮。缓慢上升的过程中,电梯会不时弹一下而后停下来,第一次来的人要是遇到了,难免会吓一跳。
乔希年不是第一次来,她轻车熟路按下十三楼的楼层按钮,而后退到角落里,抬头盯着电梯面板上的数字。
她的目的地是十三楼四号房。大门边挂了一个不锈钢牌子,上面简单地写着两个字:希望。下面留了一个手机号码,号码后的括号里写着:微信服务号同号。
这是一家公益性质的心理健康诊所。房主本人就是心理咨询师,自己定期出诊,不时也请一些其他热心的咨询师来出诊。诊疗咨询免费,药费自理,想来的人提前在微信公众号上预约排队。
今天出诊的是毕志良医生,西京第一医院心理健康专科的主任医师,资历深、口碑好,病人评价非常高,好几年前就一号难求了,他仍然坚持一两周一次来希望诊所做公益诊疗。
乔希年以前和他约过两次,今天是第三次,她舍不得去第一医院挂号付咨询费用,都是在公号上抢号,约得到就来,约不到就算了,因此每次前后相隔的时间都很长。
她下意识地整理一下衣领头发,轻轻推开门。里面是普通的一室一厅,干净疏朗,角落里放着大盆的绿色植物,咨询室在里间,客厅装修成了等候区,窗户下舒适的淡蓝色沙发旁边放着简单书架,架子上放着一些心理自救的指导书,有一些已经被翻得卷边了。
门开后,笑着迎上来的是小阳姐姐,希望公益心理健康诊所的长期志愿者。
小阳姐姐是毕志良医生的高中同学,毕业后去了卫校读护理专业,生完第二个孩子没再出去工作,趁白天小朋友们上学的工夫,定期一周三天在希望诊所做志愿者。
她身材丰满,喜欢穿大花大绿的花裙,衣物跟她的笑容一样明艳而爽朗,一个人等同于一支乐队,可以瞬间驱除任何地方的冷清况味,如同一个完美的母亲,她永远亲切地接纳所有来到希望诊所的人,以及他们各种各样的怪癖或心病。
无论男女老幼,大家都叫她小阳姐姐,见到她,心里就会产生一种微妙的安全感。
“希年你来啦,好准时,准时的人最靠谱了。来,我给你倒杯水,毕医生在里面等你啦。”
乔希年感激地向她报以微笑,而后走进了咨询室。
毕医生已经坐下了,他身形纤瘦,穿着白大褂,履历上写着他是七十年代初生人,外表却丝毫看不出来知天命的痕迹,头发乌黑,单眼皮,看人的时候会微微皱起眉头,天然有一种专注感。他全身上下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手腕上戴了一块素净的银色钢表。
他身体微微向前,和乔希年打招呼:“乔小姐,你好,请坐。”
他一如既往以亲切的寒暄开始咨询:“最近怎么样?”视线落在她的坐姿上。
乔希年的坐姿是教科书式的:腰背挺直,双膝和双足都紧并,双手交叠,平放在膝盖上,几乎只坐三分之一的椅面,完全不移动位置。
哪怕是在直播镜头面前做节目的专业媒体主持人,也不会比她坐得更端庄了。
听到毕医生的问题,乔希年慎重思考了一下,似乎遇到了什么难点,回答却很简单:“还可以。”
毕志良医生轻柔地说:“那么,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呢?比如说,工作顺利吗?”
乔希年点头:“算是顺利,因为是简单的工作。”
“工作中的人对你如何?相处得好吗?”
“非常好。”她回答得很快,自然而然就使用了高程度的形容词,这个话题让她愉快安心。
毕志良在此停留下来:“能跟我说说你工作中的同伴吗?”
乔希年就说了,一开始字斟句酌,慢慢便畅所欲言起来。
“老板袁哥,厨艺一流,有时候会讲点儿冷笑话,爱女狂魔,天天发朋友圈炫耀自家闺女妞妞;老板娘爱干净,嘴快,脾气火爆,可是对家里人贴心贴肺,手脚麻利。两个人都勤快得不得了,每天起来就脚不沾地地做事,很少有不高兴的时候;我们家做的包子特别好吃。”乔希年很郑重地告诉毕志良。
他微笑着说:“我很喜欢吃包子,我觉得包子是面食的精华。”
他低头做了一些笔记,而后说:“我感觉你比上一次来的时候,对身边的人认识更多了,而且和他们相处的感觉很舒适,是这样吗?”
乔希年说是。
“这是好事,良好的人际关系对你的情绪很重要,这想必是你说的‘最近还可以’的部分。那么,我们来聊聊不太可以的部分,你觉得有什么在困扰你吗?”
乔希年听到“困扰”两个字,本能地垂下眼睛,试图以沉默来代替回应。
她不习惯讨论自己的困扰,有困扰本身似乎就是错的,拿出来说显得没有教养。
是谁对她说过,所谓内心的问题,其实都是无稽之谈。
毕志良温和地提醒她:“乔小姐,你不需要总结或者定义你的困扰是什么,你只需要告诉我,生活中有什么具体的事,让你觉得不舒服,好吗?”
乔希年迟疑地点点头,提醒自己面前坐着的人是医生,医生什么都见过,他不会嘲笑自己的。
“我……嗯,我还是睡得不太好。”
“是入睡困难吗?还是能睡着,但是睡眠的质量不太高?”
乔希年羞怯地抬头看了医生一眼,说:“入睡是不太容易,最主要的是我总会在某一个时间点突然惊醒,然后、然后就不太容易再睡了。”
她下意识地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很干,黑眼圈明显。老板娘知道她睡眠不好,经常在下午赶她上楼去补觉,还嘀咕她是不是半夜起来去隔壁偷鸡了才这么累,毕竟隔壁就是一家黄焖鸡快餐店。
“是某个特定的时间点吗?”
“嗯。”
“具体是几点呢?”
乔希年的双手下意识地蜷起来,抓着膝盖上的布料往上拉,裤脚下露出了她纤巧的脚踝,脚踝上方有一条条的疤痕。
“一点三十七分。”
一个非常精确具体的时间点。根据自己多年行医的经验,毕志良医生立刻领悟到这个时间点对乔希年来说一定意义重大。
“这个时间点绝大多数人都在睡觉,你醒来是为什么呢?”
乔希年迟钝地说:“以前……我先生,他、他会在这个点,叫醒我。”
“为什么?”
“他平常比较忙,很晚才回家,回家之后,嗯,他、他会想问我一些问题。”
“比如说呢,什么样的问题?”
乔希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毕志良耐心地等着,然后决定不去逼迫她。他换了一个问题:“他问完问题之后,你能再次入睡吗?”乔希年摇头。
“那你会做什么呢?”
乔希年羞怯地说:“我看一些金融杂志和报纸,看着玩。”
“金融杂志和报纸,你喜欢关注这个领域吗?”就连毕志良对此都有点意外,毕竟金融信息跟好玩之间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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