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愿逐月华流照君(1/2)
【杀青趴】
“犹如莲花不着水,亦如日月不住空。”
……
是一片寂静的深海。
和此前的极寒不同,萧梧元觉得周身如同被圈在温暖的、母亲的怀抱。
舒服得不想动弹。
成片的鱼群追逐,鳞片折射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光源,氤氲出五彩星空般的色彩。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海底深渊,流沙无穷无尽地往黑暗里涌动,汇集成银白的瀑布。
头顶是被浅蓝海水模糊成万千破碎光点的明亮天空。
她悬在中间犹豫片刻,还是朝头顶伸出了手。
还有事情没交代完。
光透过指缝。
薄薄的皮肤半透明,青红色的血管蜿蜒。
海水变得粗粝,像是握着一卷叠起来的纸。
“……?”
萧梧元缓缓睁眼。
自己朝床顶伸出来的手上,正抓着一摞厚厚的奏折。
嘶。
是我睡醒的打开方式不对吗?
萧梧元正准备闭眼,不知在床边站了多久的林浅浅面无表情出声:“上工了老板,我看见你睁眼了。”
萧梧元:“。”
萧梧元:“我这刚醒就要打工?或者你要不塞我一卷钱呢?”
林浅浅:“陛下你已经半个月没上朝了。我每天焦头烂额,见不得你整日酣睡。”
萧梧元笑了,随手将奏折放在一旁,撑起身子。
林浅浅嘴毒手稳,搀着她靠在床沿。
早已候在一旁的赤枫见缝插针,递过来一碗药。
光闻味道,就苦得萧梧元想晕厥。
她认真地想了想,决定喝了药就装晕。
然后接着让林浅浅处理那一堆烂摊子事。
林浅浅看她撅起屁股就知道这人要拉屎拉尿,立刻先一步开口。
“萧梧元。你敢装晕,我就敢自作主张驳回大将军顾珏给顾澜清那小丫头请封世子的奏折。”
“拒绝陈国太子陈景铄来访荣国。”
“允了郡主青辰接手并训练新的禁军队伍,让顾珏天天跑到宫里来哭,管你要老婆。”
“还要丧心病狂地同意宁太后让煊王回元城过年的请求。”
赤枫在一旁松了松扣到喉结的太医院官服,赶紧补充:“还有我,陛下。”
“能不能别让我天天去太医院当值?我会的全写成书做成教材传播了。我只想跟在您身边,编……”
他想了会儿那个词怎么说的,“编制什么的不重要啊。”
天天跟人打交道,他好窒息,想逃又不知道往哪逃。
萧梧元端着药的手抖了下,一时不知喝还是不喝。
她无奈地看着林浅浅:“林丞相这嘴,比药还骇人些。”
林浅浅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朝堂上,你唱白脸,我就唱红脸。这么多年了还没习惯么?”
萧梧元眼里便荡漾出一片柔和的清波来。
是啊,这么多年了。
当皇帝都二十多年了。
彼时梦醒,周围是如梦殿熟悉的陈设。
檀香袅袅,一片宁静。
林浅浅在她怀里睡得香甜。
没有战乱,没有覆灭,没有仙人,没有风雪。
自然也没有他。
可她心里再也不是一片寂寂黑夜。
小仙人说,还有月亮啊。
于是一轮明月就这样嵌进了她的世界,时时刻刻散发着清辉。
每思及此,四肢百骸里就涌起无尽的力量。
揣着那些来之不易的甜,怀着对未来的雄心壮志,萧梧元一点点温柔地改造这个由杜秋衡的灵魂构筑的世界。
顾珏如前世那般成了骠骑大将军。
很多人会担心他身体不行,没法压制住军中那些刺儿头。
没有关系,青辰郡主的铁拳一砸一个肉饼。
更别说她手里掌控着几乎整个元城的防卫力量,明暗皆系于她指间。
两个人构建了萧梧元新朝的内外防御体系。
有人会担心顾家长房拥有如此大的权力会对女帝不利,那新上任的小林丞相就有话说了。
户部、工部、吏部、礼部几乎在她一人麾下,更别说她热衷于搞基建搞科研,手里高危武器数不胜数。
谁想闹事,打爆谁的狗头。
杜林深子承父业进了内阁,兼任国子丞,传道授业。
这群人顶起了新朝的半边天,是荣国农业、工业、科技、军事、文化发展的核心奠基人。
萧梧元乐得在他们背后,思考更深度的社会问题。
封建制度并非全不可取,重要的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有林家、顾家、杜家的辅助,军、商、政、文各渠道打通。
萧梧元通过颁布政策和资源整合,将适合生产力水平阶段的制度、思想无声融入飞速发展的当下。
她想打开天窗。
让每个人有途径发现自己的天赋。
有资源去触碰它、拓展它。
然后在合适的高度上发光发热。
当林浅浅研发出新的生产方式、农业工具,市场又会诞生一片新的蓝海。
新的血液就会涌现,社会就需要新的人去带动,去发展。
空缺出来的新职业岗位,国子监会毫无保留、无论男女地进行免费培训,指导上岗。
男女平等嘛,不是彼此打压,不是反超和反支配。
也不是绝对意义上的“你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的强撑。
他能扛十斤米,她就一定要能扛吗?
没必要的,她的手明明能绣出绝美的花。
社会分工,合理才能发展。
不是上位者需要女性,而是社会需要她们。
不是上位者需要男性,而是社会需要他们。
唯一决定他们能走到什么地步的,不是性别,而是能力。
挑战自我可以,只要别拿生命开玩笑。
-
如此时光匆匆,回首又是半生。
当朝堂上争辩的队伍不再是男臣女相对骂,而是他们基于自己的想法选择站队,男女并肩一致对外打辩论赛;
当市井上掌柜、当家的、扛把子、老板那些称呼前已经逐渐模糊了男女前缀;
当学院里夫子、学生、老师会一视同仁地指着对方思想的错漏开启嘲讽模式,管他什么女子男子职位高低……
萧梧元坐在龙椅上,笑眯眯地看着人间闹哄哄却充满生机的一团。
世家还是世家,财阀依旧存在,官员制度也没改。
民间还是会有很多男耕女织、你外我内的歌谣流传。
但很多东西已经在默默改变。
或许有执着守旧的人,或许有不肯接受的人,她允许他们的存在。
突破不急于一时,她已经做到了关键的一步。
就是让沉睡的灵魂慢慢醒来。
不是她这一代,就是下一代。
社会能不能合理且长远地发展,取决于人民到底想要什么。
而人们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盼,从来没有男女之分。
这或许才是萧梧元作为穿越者最该带到异世的思想。
没有激烈冲突,不是流血更替,而是上位者最该懂得的——
融合,还有成全。
新的便利,是为了让普通人活得更好。
这已经是她基于自己的性格和眼界,找到的最好道路了。
而有林浅浅和杜林深等新一代朝廷核心官员的引导,人间百花齐放,百鸟争鸣,也会朝着一个合理的方向。
已经够了,萧梧元想。
给小仙人的选择一个交代。
给杜秋衡一个交代。
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可惜时间没给她一个交代。
她给世界以明灯,时间还她以绝症。
服了。
当萧梧元意识到自己终日失眠,咳血不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生病了。
是各种奇奇怪怪的伤叠起来,各种三分毒的药叠起来的……
马不停蹄朝着死亡狂奔的……
病啊。
她是想着死。
但没想过仅仅半年的上位史能将自己的身体磨成这样。
所以前半生厮杀,阴谋阳谋算尽,后半生殚精竭虑007才是皇帝短命的原因么?
萧梧元盯着面前这碗黑漆漆的药。
认命地一口气喝完,苦得恨不得满床乱爬:“蜜饯呢蜜饯呢!”
林浅浅两根手指拈起蜜饯,萧梧元叼过来就往被子里钻:“苦死勿扰,有事你决定就好。”
想了想又探出来一个脑袋:“林总,其他事情你随便通过,但顾澜清封世子这事必须得打回去。”
“阿清我有其他安排。”
林浅浅收拾蜜饯罐子的手一顿。
“你确定?”
萧梧元在被子里拱成一条毛毛虫,掺了几缕银白的黑发将脸包得更小,闻言笑出两个酒窝。
“确定啊。我们给了她什么,大家不都心知肚明么?”
萧梧元教眼界和政策。
林浅浅教技术和思想。
顾珏教兵法和经商。
青辰教武艺和反侦察。
赤枫教药理和轻功。
兰香教家庭管理和怎么种菜。
这个刚出生就被寄予厚望的孩子,这个无论性别都会被精心培养的孩子……
萧梧元很少任性地去给别人决定自己的未来道路。
但顾澜清,就是她选定的继承人。
毕竟她本人说孤寡就孤寡,单身女帝喷香,打死不开后宫,被催急了就说喜欢林浅浅。
朝堂众人看着眉目如画但脸色漆黑的林丞相。
这位大人也是个不近男色,甚至讨厌男人的。
还能怎么办,不敢开腔。
至于宗室子弟……
所有人都想着那个在北境常年吹风,坚守边防,老实得快被遗忘的煊王,萧梧煊。
又是一阵苦笑。
这位亲王别说成亲了,常年在军营蹲着,能不能见着姑娘都是个问题。
最有机会爬上陛下龙床的杜林深杜大人,进了内阁之后就只知道闭关,出来除了正事就是正事。
一眼扫下来,新生代力量几乎全是独美的。
三公主萧梧月和姜家世子姜维谨早年倒是了生几个,不乏有聪明的,但都比不过众星拱月的顾澜清。
加上萧梧月最清楚自己夫君什么德性,自己又不想孩子走上这样艰难的道路,还专门跑到宫里劝德太妃别搞事。
老臣扼腕,老臣叹息。
真的不是很懂这一届年轻人。
权势不香了是吗?
“萧氏王朝面临改姓,那群人又要跳脚。”林浅浅无奈摇头,“又得吵,想起来就烦。”
萧梧元笑:“你也没反对不是吗?王朝姓什么从来不重要,重要的是心里揣没揣着百姓。”
“阿清这孩子聪明又知进退,能将国家治理得很好的。”
林浅浅坐到她身边,伸手拨开她额边碎发:“再过几代,若一切都按照咱们理想发展,王朝存不存在都是个问题。”
萧梧元乐呵呵用脸去够她温暖的手指:“那就不关我事了。”
-
顾珏早就知道萧梧元什么想法,加上孩子也愿意。
过继大典很顺利。
顾澜清成为荣国新的皇太女之后,萧梧元乐于让她直面风暴,两手一摊让林浅浅带着小丫头去历练,自己安心窝在紫宸殿里养病。
这下是真的没什么事要做了,她想。
想看的山水,在仙人给自己构筑的梦里也见过了。
想吃的食物,当皇帝这么些年也都吃过了。
广厦万间,只睡卧榻三尺。
良田千顷,不过一日三餐。
欲望扩散又收拢,人无非也就这么点东西。
萧梧元看淡了,躺平了,唯一的执念无非心头的月光。
她找了,找遍天下,当然未果。
她都不知道杜秋衡会以什么方式存在。
都说人十八年一个循环,她甚至都开始关注荣国近些年生的新生儿。
被林浅浅暗戳戳提示,目前还不需要推行计划生育。
萧梧元有时候怀疑,小仙人是为了让她接着发光发热才用这种话诓骗她。
但她不敢去想。
心气儿散了,死得更快。
-
但走千里路,终有一别。
-
青辰得了消息,一早就来了宫里。
天气很好,萧梧元一定要去殿外晒太阳。
她抱着她,小心翼翼放在宫人备好的躺椅上。
藤萝架下漏着细碎的光斑,青砖缝里探出来几丛白色小花。
生机勃勃啊,舒服啊。
萧梧元眯起眼睛。
林浅浅一直在搓她发冷的手指,搓得皮都麻了。
她忍不住想抽手,但看到林浅浅泛红的眼睛,叹一口气由她去。
赤枫那么大一个,蹲得远远的。
在树下一言不发。
他在哭。
哭他自己为什么不是神医。
哭没有阻止萧梧元偷偷倒在盆栽里的药。
哭那些没有早早补上的养生汤。
一身医术,万种配方,救不了他的小主子。
兰香跟着他一起哭,一高一矮两个人蹲在一处。
像两朵悲伤的香菇。
顾珏在来之前就对顾澜清千叮咛万嘱咐,见到萧梧元不许掉眼泪。
结果他刚迈进花园,嘴巴还没张开,就先钻到青辰怀里红了眼眶。
顾澜清很是无语地看了眼自己快知天命还控制不住情绪的亲爹,走过去蹲在萧梧元身边。
萧梧元用空出来的那只手,轻轻抚上她被阳光晒得毛茸茸暖洋洋的脑袋,轻声唤了一句“阿清”。
硬绷的顾澜清眼泪唰地一下流了满脸。
脑子里乱哄哄的。
诗词歌赋,史书典籍……你学了那么多东西,你这么能言善辩。
说点什么好话啊,快说啊。
开口却只剩哽咽:“母皇。”
萧梧元笑弯了眼:“好孩子。”
“青姨四方游历,我没联系上她。”林浅浅清了清嗓子,神色黯淡。
萧梧元握着她冰凉颤抖的手:“无妨。”
“她会悔死的。”林浅浅说话的鼻音很重,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生怕她下一刻便闭了眼睛。
萧梧元又笑:“那便叫她回来帮阿清。”
尘埃在阳光的照射下飞舞,在她的眉间一跳一跳。
神色是轻松的。
笑容是真心的。
青辰怀里搂着个哭湿衣襟的庞然大物,咬咬牙将他推开。
顾珏眼睛通红,下一刻将脸埋进掌心。
“这金丝枕硌脖子,以后还是别用了。”青辰走到萧梧元身边,絮絮叨叨地将软枕拍松,指尖却在发抖。
她不敢看她。
眼泪擦过萧梧元的耳畔。
凉凉的,像秋天的雨。
“真是的,哭什么呀。”萧梧元看着他们,她的朋友们。
“你们该为我高兴。特别是你,林浅浅。”
你知道的,我要回去了。
回到我们曾最想回去的地方。
日头渐渐西斜,夕阳给每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暖绒绒的毛边。
天光开始黯淡。
眼前碎影明灭。
黑暗里闪过青辰锐利的剑影,鼻尖拂过赤枫掌心的药香。
小林大人在冰天雪地中哈出白雾,手一点便是改天换地的爆炸声响。
恍惚又是那日凯旋归朝,皇太女与顾将军并辔,踏碎元城月光。
……还有青姨的彩虹卫。
慈姨磕磕巴巴的叮嘱。
陈琉璃桀骜又信任的眼睛。
还有周延,吴恒松,陈睿渊……
还有他。
无处不在的他。
一路走来,无数托举。
回首来时,皆是陪伴。
你们都很棒,都知道自己该选择什么样的道路。
所以我没有什么想交代的,也没有什么遗憾。
庄周化蝶,如梦非梦。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沈梦鸥啊。
她就跟她的名字一样。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夜色染透屋檐时,檐角风铃叮咚响,她望着他们笑。
“明日……”萧梧元刚开口,喉间腥甜突然涌出。
衣摆慌乱地摩擦,数双手同时伸来,无数道掌纹在她眼前交错成网——
是元城的雨,陈国的风,燕国的雪。
恍恍惚惚,晃晃悠悠。
月亮升起的时候,年轻的沈梦鸥正骑着白马朝前慢行,额前碎发一跳一跳。
青辰虚虚搂着她,腰间斜跨的短剑缠着五彩编绳。
顾珏与二人并驾齐驱,哼唱着不知何处学来的民间小调。
赤枫驾马小心护着怀里的林浅浅。
小姑娘嘴里咬着糖葫芦,用脚打着节拍。
那时旷野柳梢头的新月,
正如今夜一般,
温柔地勾住了谁的衣角。
-
-
-
【现代-引入趴】
“方知不动是春山。”
……
沈梦鸥从冷水里伸出头,喘气。
大事不妙啊家人们。
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荣国几十年的人生短暂却跌宕起伏,以至于她竟忘了自己是怎么穿的。
看小说穿越那是忽悠林浅浅的说法。
实际上……她是割腕!
刀痕又深又狠,快将手腕劈两半,左手像个海盗船一样前后大幅度摇摆。
往事纷纭难追,自己那时想死的心境已无法回溯。
而现在的自己正在想该怎么活……
怎么活!
沈梦鸥捂着断手欲哭无泪,浴缸里的水早已深红一片。
沉底的美工刀还戳到了她屁股。
“小神仙,仙人板板!这个怎么搞?!”
暴涨的求生欲让她忍不住对着空气嗷嗷叫:“我不能刚回来就落地成盒吧!”
“说好的通关奖励呢!”
没有回应。
沈梦鸥嚎了一阵发现自己依然中气十足,伤口惨白,有血,但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锁住。
好好好,还有救。
她眼神微亮,马上从浴缸里爬起来。
-
半个月后。
沈梦鸥左手吊着绷带走出ICU,面色发虚。
小仙人给了她自救的时间,又在她得到治疗的同时,抠抠搜搜地撤了力量。
以至于她什么都来不及想,脑子跟断片一样陷入黑暗。
醒来已成医学奇迹。
失血量高达30%以上,为数不多的凝滞血液在她苍白的身体上留下了大片青紫色的花。
脑电慢波活动增加,α波异常,自杀的时候还在犯抑郁症。
应该死,但没死。
沈梦鸥拿着自己厚厚一叠诊断书,靠在墙上苦笑。
回到了和平稳定的世界之后,她在面临生死时硬生生压制的黑暗面又跟伽椰子附体一样钻进了灵魂。
那个自己缩在心脏的角落,用冷森森又警惕的眼神打量着她。
我们本是一体。
你不可能抛下我。
沈梦鸥闭着眼睛,在脑海里对自己说:“我没忘。”
半个月过去,手机也没电了。
但她知道不会有人找她的。
她没有朋友,远离家人,孤身一人,没有锚点。
是稳定运转的规则社会下,一缕自我放逐的游魂。
但沈梦鸥还是在分诊台找护士姐姐借了线充电。
打开手机先是十几排红的黄的营销广告+噱头新闻,聊天软件的红点来源于订阅号和服务号。
无人来信,但她已经被各种信息包围。
沈梦鸥本想点击一键清空,但不知为何,手指在光屏上缓缓滑动,她一字一句将这些信息刻入脑海。
五光十色的、喧嚣的世界,给了她真实回归的实感。
没有人期待她回来,甚至无人知道她曾离去。
但她还是忍不住勾起嘴角。
久别重逢,熟悉却又新奇。
沈梦鸥迅速回顾了下近段时间发生的大事,以及所在城市的相关新闻。
她已经养成了获取信息,更加全面了解身边环境的习惯。
沉寂在脑海里的记忆嫩芽从荒芜的土壤里拱出来,她惊奇地发现自己并未与这个世界断层。
最多两天,她又能无缝融入时代的洪流中,做一尾无人关注的游鱼。
沈梦鸥心血来潮,开始在手机里搜索《凤不栖梧》这本书,回忆起自己离开前与小仙人的对话。
……
“感谢你为这个世界做的贡献,想要什么通关奖励呀?”脸圆圆的小姑娘笑眯眯。
沈梦鸥想也没想:“好运爆棚气运加身,成为时代风口起飞的猪。”
小仙人有些意外:“你不想一夜暴富吗?”
沈梦鸥:“我的银行流水和社会等级,不足以为我的天降巨款提供合理解释。”
“以及,钱总是会花光的,找到合适我的舞台才最重要。”
小仙人装作不知道她心里那点小九九,微笑点头:“好,走你!”
……
“叶凝烟端坐在垂帘之后,冰冷的凤眸扫过殿下群臣。朝政已在她手,爱恨皆如云烟。她曾以江山为棋,谋得这片天地,最终独揽大权。她将这样孤独地走下去,直到岁月尽头。”
沈梦鸥按熄手机,抬起头轻轻呼出一口气。
大结局后的大结局,她终于看完了原著。
荣国王朝的百年兴衰更替、无数人的生死,化作屏幕背后冰冷的文字,堪堪陪伴了她两个小时。
医院走廊森白明亮,人来人往。
外面已是沉沉黑夜。
难言的寂寞笼罩全身。
站在结局尽头,她暂时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
似乎是冥冥之中,有冰凉的手指在眉心一点。
她下意识打开手机,在搜索框里输入三个字。
“杜秋衡。”
-
沈梦鸥离群索居,但她偏偏又喜欢城市的霓虹灯火,就在靠近市中心的地方租了一个小单间。
窗内是寂静,窗外是喧嚣。
观察但不融入,随时可以抽身。
而能够开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她家附近的这间医院还是有点东西的。
为了能赚更多钱(bushi),拥有更多客群(划掉),还是近些年时兴的中西医结合医院。
中医科被列为三甲重点科,有很多行业圭臬会不定期来此开会、问诊。
非常受养生意识觉醒的年轻人,以及信赖老祖宗的年长者欢迎。
沈梦鸥爬上三楼,中医科只有灯还亮着。
非上班时间,医生也是要休息的。
她缓缓踱步,并不急躁。
走过一间诊室又一间诊室。
指尖顺着灰白墙缝往前延伸,划过一块又一块电子显示屏。
在拐角的那个诊室,头顶正好有一盏廊灯投射下来,照亮她的眼睛和展示栏。
沈梦鸥收回手指,捂着脸笑。
“我就说,好运爆棚才是真正的金手指。”
面前的电子屏幕显示出这位医院新晋的主治医师。
杜秋衡,28岁。
毕业于国内顶尖中医药大学,主治脾胃及呼吸疾病,擅针灸、推拿疗法,屡获国奖,科研成果突出。
盯着那几个字,她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佛说三生非旧客,原来卿是卷帘僧。
你竟然离我这么近。
在大数据横行的如今,每个人都是被数据流裹挟的代码符号。
如风暴中的飞鸟,划过,且有迹可循。
若是有心,天涯咫尺只在一念之间。
在荣国寻觅半生,不如手指在屏幕上一点。
不过……
“为什么会是中医?”
沈梦鸥盯着相框里一身白大褂,面无表情的杜秋衡,喃喃自语。
没了玉冠束带和繁重衣饰的加持,他看上去像加了清透滤镜。
照片是新拍的。
如瀑的青丝变成了干净利落的现代短发,昳丽五官通过怼脸直拍更显深邃立体,下颌线没入立领时收成锋利的刃。
眉骨投下的阴影里藏着未化的雪,眉间川字纹比常人深三分。
像是被不平事反复揉搓过的熟宣。
看来杜医生拍照的时候心情不是很好啊。
沈梦鸥左右看了看其他人的照片,发现杜秋衡的要比别人大一倍。
不会真是镜头怼到脸上拍的吧……
她脑补了一下杜秋衡拍照时下意识皱眉往后仰头,免得照相机戳到脸上的画面,忍不住笑出声。
“你好,借过。”
背后响起平静的嗓音,在空旷的医院三楼回响。
沈梦鸥正沉浸在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放松之中,猛不丁打个激灵。
回头便望进一双漆黑的眼。
层层回忆包裹隐痛,如同巨石投入深潭,整个心湖都沸腾起来。
骤然的冲击叫她失了言语,后者却没在乎她的呆愣模样,绕过她打开诊室的门。
他穿着便服,身上浮着一层地下停车场的味道。
似乎是离开了,中途又掉头回来。
各种气味里掺杂着熟悉的松竹香,势如破竹地劈开她混沌的大脑,唤醒身体每个细胞的记忆。
“杜……”
沈梦鸥嘴巴张了张,盯着黑暗里似乎在找东西的杜秋衡,不自觉往一旁电子屏上扫一眼。
呆呆的女孩儿,面色惨白,头发只是绾了个马尾,穿着病号服,手上吊着绷带。
她下意识理了一下头发。
久别重逢,如此之糙。
她每一次见他,都如此猝不及防。
杜秋衡将自己忘在桌角的钢笔放进上衣领口,转身见那女孩还站在门口,轻声问:“是来找我的?还是迷路了?”
抬手看表:“迷路了的话,可以去分诊台问值班护士,她会给你带路。”
“如果要问诊,现在可以去官网预约挂号,明天应该来得及。”
“不过,”他的语气温和,带着医生惯有的平声:“如果是挂我的号,可能要等下周了。”
沈梦鸥见他说完话就要与自己擦肩而过,下意识伸手拽他衣角。
杜秋衡被扯住,眉间纹路深了几分。
谁知那女孩只拉了一下便迅速收回手皱起脸,似乎自己都在懊恼自己的贸然举动。
他微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气,耐心道:“还有什么事吗?”
沈梦鸥摇了摇头,侧身让开。
他的语气虽不疏离,但冷漠又干净。
是对陌生人。
他不认识她。
好歹当了这么些年的皇帝,哪怕心里跟油煎似的,她还是知道有些事急不得。
杜秋衡这下倒没急着走了,他仔细打量她两眼,坚冰化了几个角:“是你啊。”
沈梦鸥浑身一僵。
是我?
哪个我?
她抬眼看他。
眼里闪过几分期待。
“你能醒来,真是太好了。”他笑,很礼貌。
骤然提起的心重重砸在地上,碎得沈梦鸥跟着笑:“是。”
是我,那个割腕变剁手,自杀未遂在ICU里躺了半个月居然还活了的医学奇迹。
“您也知道我的事了吗?”她找到了话题的切入口,故作苦恼地挠头:“我那时……嗨,还是要谢谢你们。”
杜秋衡摇头:“医疗手段只是一方面,你的求生意志也很重要。”
至于她为什么寻短见,已经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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